因为情报不足,暂时摸不透萧大郎是怎么个想法,也就没有必要再想了。
陆无为专心照顾他的菜园子。
没什么珍惜品种,都是平常集市上就能买到的,不过种植本身就可以算作一种兴趣爱好,活物在掌心慢慢生长的感觉会让人非常愉快。
君不见种田小说种田游戏有多么火爆。百世轮回中,担任歼星炮维护员的那一世,游玩时间最长的游戏就是《星露谷》。人生中最大的两个梦想,一个是能够再一次用力拥抱,因为决定当兵和他吵到决裂的儿子;一个是能够用亲眼见到一株花,不是标本,不是建模打印,最好花是活着的,还在自由生长的,最好眼睛和花之间没有玻璃间隔。
养猫养狗其实也是同理,不过有灵智的活物养起来总觉得会成为一种负担,饲养本身仿佛变成了一种承诺,让人主动背负起期待的重量,觉得疲惫不想养了的时候,就感到自己仿佛正在选择背叛——
所以陆无为不会养宠物,二老婆除外。
所以比起动物来说,果然还是植物好,不会爱也不会恨,没有期待更没有失望,生与死都是轮回的部分,枯败和繁茂从来循环往复,刻下一圈又一圈的年轮。
植物就仿佛永远旁观的死魂灵,始终不发一语的同居人,它感受不到伤痛,也从不抱怨。
它始终都在,它随时都在。
“——其实也没那么喜欢,每天浇水挺麻烦的。”
陆无为把草帽向后推,让上方视野更加开阔,抬头望天,万里无云。
昨晚雪就停了,今早更是层云散尽。
那蔚蓝的天空让眼睛沉醉其中,工业时代长大的孩子恐怕习惯了昏沉阴霾的颜色,无法想象这般绝景吧。
七年前,最早定居于这里的时候,世界上还没有这座村子。
先生和他一起砍伐树木,编造竹棚的情景,至今记忆犹新。
其实先生虽然平和,却并不是一个特别友善的人,虽然这样编排救了自己,并传授自己仙馔做法的老师不太好,可陆无为确实非常怀疑他会把不羡仙丹送给自己,是因为不想口袋里有太多杂物,打算清理一下,能废物利用就利用起来。
不羡仙丹在先生眼里大概属于“玩具”到“垃圾”之间的定位。
所以他等到陆无为唤起百世轮回所忆,彻底清醒过来,确定不会死掉之后,当即就打算离开,如果不是他陆某人的机锋让他产生兴趣,恐怕连陆无为名字都不会问。
总之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事,两人结伴来到北门郡,随便找了座山安定下来,至于公孙家、卓家等,都是想要与先生为邻,后来迁过来的。
陆无为本人是没有这么大面子啦,先生也没有把他收作弟子,但是仅凭“和先生同住一院”“得到先生亲切指导”这种事情,不少上层人士都愿意送个人情。
和陆无为的关系比起“师徒”这种贴合紧密的关系,更倾向于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的朋友。
先生并不姓先,先生应该是有个正经名字的,但是他坚持自称“我希望自己是‘能够成为任何人’的人,所以我不会给自己定义一个确切的名字用以指代”。
陆无为愿意尊重先生的坚持,用暗含着“达者为先,师者之意”的“先生”二字进行称呼——不吃亏,先生肯定比自己活得长,已经活过了多少元会,多少量劫,这样称呼完全没问题。
后面的人基本都是模仿着陆无为,称呼先生。
只有偶尔来访的观止元君,会在特别生气的关头喊他过去的道号——明明挺好听的。
这时候绕着山村跑步锻炼的女朋友卓清涟,在菜园子门口发现他在干活,侧过身体,伏低并横踩地面,好像动漫人物一样的漂移出去十米左右,又往回小跑几步来到他面前。
脸颊微红,好像打算将昨天的歇斯底里当做失忆,冷处理。
“先生不在吗?昨天没看见他,我当时以为摘野菜去了。”
“先生在萧二郎来之前就出门了。”
“去哪了?”
“他说想去承宏寺听钟。”
“为什么要听钟?”
“因为那里的禅钟好听,听他说清晨的禅钟穿透薄雾,直冲泥丸,浑身上下清凉通透。”
“可是……你知道承宏寺离咱们这里有多远吗?”
“我不仅知道承宏寺在黔中郡,距离北门郡有十万八千里,还知道先生是走着去的。”
“这么远啊,他为什么还是要去啊。”
“只有一个理由,他想要去承宏寺听钟。”
“我就想问他为什么宁愿走这么远,也要去听钟?”
“因为那里的禅钟好听。”
“我知道,我明白这个意思,我是说,可是,我想问的是为什么……嗨呀!”
先生虽然是谪仙人,但他好像有种尽量与仙神摘开的想法,不彰显力量,不行使法力,其他修道者拼尽全力想要成仙成圣,他却在做与之相反的事情,入凡。
理由和上面相同,用先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“彰显力量就意味着无法成为弱小,而弱小也是我想要成为的角色”,听着有种修道者常见的魔怔感觉,他陆某人是无法理解先生想要从中顿悟出什么,证明些什么。
难道是“庸常与超越大道”,真的有这条先天大道吗?
不过和觉得红尘比长生好,同样有点魔怔的陆无为,一般挺聊得来。
“要是先生还在就好了,万一范魔头突然来了他也能救你。”
“这种说法当中存在着诸多偏见与傲慢,你从没见过先生动手吧。”
“啊……可他是谪仙人啊。谪仙人难道不能打?”
“没有规定他必须能打,对吧。”陆无为把上半身的重量压在菜园子的栅栏上,对女朋友招招手,满是促狭的意思:“先生不会动武的,无论是他快要死了,还是我快要死了,都一样,不彰显力量是他的信条,是先生自己构筑的樊笼,如果随意就能跳出去,樊笼就没有意义了。”
“……可修行不就是为了逍遥自在吗,为什么要这样做,限制自己?”
“嗯……这是个好问题,要说好到什么程度呢,好到无论天仙地仙,无论三清嫡传,还是五庄分支,这些祖师辈留下的讲道经典中,都会专门留出一讲,说‘樊笼’之意。”
再往下说的话,话题会很长,陆无为不想一直端着他的吼吼鲸喷壶,盛了水好重的,于是先把剩下的几株植物浇完水,招呼卓清涟进屋细说。
啊对,最近菊花已经鞣制好,完成阴干,可以拿来泡茶。
柿饼差不多也能吃了……
端茶,落座,掰开一个柿饼,分一半给卓清涟。
“修道者求的是逍遥自在,但逍遥自在可不是百无禁忌,说白了就是‘我有能力,有时间,去做我想做的事情’,而想要做的事情不该违反普世价值观。就比如说,真仙今天心情烦闷,想要杀个人助助兴,你觉得可以接受吗?”
“……不行吧。”
“不人道,不符合普世价值观对吧,那么你说有位女仙,她的身材因为走火入魔而变得肥胖,于是扬言要杀掉所有看到她之后发出嘲笑的人,你觉得可以接受吗?”
“……相对来说可以理解,但,还是有点——不行,不能接受。”
“其实本质上,只要符合修道者对自己行为逻辑的限定就可以,契合规律,存在因果——这就是‘樊笼’,也是确认自我存在的方式,知我是我,是照夜境破入方寸境必要的一步。或者换成其他的说法,心魔大愿,道誓,守戒誓约,上述都是个人修行不到家,无法顺其自然塑成的‘樊笼’的情况下,迫不得已,凭借外力强行构筑的‘樊笼’。”
“所以就是说,因为被嘲笑而被杀人是可以被允许的?”
“道门的不同道统各有怪忌,而怪忌多多少少会与普世价值观存在出入,谁都不好指责谁,‘真仙因为被嘲笑而杀人’这种程度肯定是允许的,至少也是默许——但是不等于站在凡人立场的诸子百家会允许。”
魔道和仙道有根本差异吗?也许和三清嫡传的大罗仙有很大理念上的差别,但若论及太乙仙,三千魔神亦正亦邪,多出奇葩的风格,很难划分到常规意义上的仙道魔道。
仙道魔道本质上都一样,只是观察是否符合普世价值观而进行后天划分。
“换句话说,行事做得太过火的修道者会第一批被打上‘魔道’的名号,被举起正义大旗的武者车翻,然后等大家完成讨伐,腾出手来,就轮到相对不那么过火但整体来讲还是有些过火的修道者,在第二批被列入猎杀名单。”
世俗、仙道、诸子百家,共存在这片天地中,必定会有摩擦,这么多年的试探和忍让,是对是错是好是坏,终归是能得到一个公认的定义。
特别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上,已经得出用于相互监督的铁则。
“不过这里不涉及‘人能不能吃人’,这种已经得到完善结论的根本性问题。一些小的方面,比如说私我一脉的修道者,他们的观点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有‘赠予’这种行为;比如说邀月宫的妹子,和男人发生关系就会被开革出门户;比如说先生,坚持不彰显武力——都是小小不言,无伤大雅,不会破坏公序良俗的个人心念,这种程度的自设樊笼没有人觉得不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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